钱峰:五角大楼为何对南亚小国更“上心”了
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南亚地区一些体量较小的国家都处在华盛顿政治精英们战略视野的边缘和盲区,尤其军事合作领域更是鲜有能够引发各方“兴奋点”的话题。但以不久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尼泊尔是否加入美国“州合作伙伴计划”(SPP)一事为标志,虽然尼泊尔政府最终决定对美方说“不”,但近年来五角大楼的军事触角开始频繁向南亚小国展开。这既是美版“印太战略”加速布局的一个标志,背后也闪动着美国对华战略竞争的重重魅影。
早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印太战略”的特色之一就是安全优先,经济次之。这从2019年率先由美国防部而非国务院抛出“印太战略报告”可见端倪。在报告中,五角大楼提出“3P策略”:Preparedness(做好准备)、Partnerships(伙伴关系)以及Promoting a Networked Region(建立网络化区域)。其中在发展“伙伴关系”内容中,美国除了强调“加强与日韩澳菲泰盟友关系”“巩固美印防务伙伴关系”外,还明确提出“寻求与斯里兰卡、马尔代夫、孟加拉国和尼泊尔的新兴伙伴关系”。
随后,五角大楼与这些南亚小国军方高层的往来明显开始增多,军事训练、装备援助等一一展开,并对斯里兰卡、孟加拉国相继兜售美方看重的SPP计划。客观来看,总体成效不如预期,特别是SPP计划被斯、孟等国以各种理由拒绝,美国悻悻而归并且有些尴尬,但它还是成功将触角深入到这些被华盛顿划为“印太战略”实施范围的南亚小国,尤其在与斯里兰卡开启“部队地位协议(VFA)”谈判、与马尔代夫签署两国国防部“防务和安全关系框架”等问题上取得一些突破和进展。或许受此鼓舞,特朗普政府在卸任前提前公布本应该最早到2043年才能解密的“印太战略框架”文件。文件中强调,要“加强孟加拉国、斯里兰卡和马尔代夫等南亚新兴伙伴的能力,以促进自由和开放的秩序”,“行动上要与南亚伙伴建立一个以东南亚海事安全倡议为模式的新倡议,以提高对海洋领域的认知、互操作性和与美国的数据共享”。
历经一年多的酝酿,白宫今年2月在特朗普版基础上正式出台拜登版“印太战略”文件,号称这将成为重塑美国“印太战略”未来十年走向的基石性文件。该文件渲染中国要“在印太地区谋求构建势力范围,寻求成为全球最具影响力的大国”,并以应对所谓“中国挑战”为首要目标,声称决心加强在“印太”地区的长期地位和投入,并将关注地区的每个角落。外界关注到,与特朗普版相比,拜登版虽继续“洋洋洒洒”,在安全领域声称要以综合威慑策略打造“印太安全联盟与伙伴关系网络”,表明要在未来12至24个月内推动“增量资源流向印太”,将“安全援助重点移回印太”,提升“威慑和反胁迫能力”等等,但通篇不提任何南亚小国的名字,只是以“南亚伙伴”泛指和代称。
拜登政府这一看似细微的变化,并非美国在军事安全议题上不再重视南亚小国,而恐怕是在审视评估近些年成败得失之后,一种有意降低期望值、欲擒故纵的策略,其中包含美国对今后推进与南亚小国安全合作的诸多考量。
一方面,从美方一系列对华政策表述中不难看出,拜登政府虽号称不寻求与中国打新冷战,但却强调要以所谓“塑造”中国周边环境来迫使中国“改变行为方式”。南亚地区是中国周边的重要组成部分,地缘位置特殊,南亚小国又都是“一带一路”倡议的合作国,自然是美国“塑造中国周边”的天然重点之一。双边军事关系既能有力牵引政治关系,又可辅助和支撑经济关系,华盛顿在这一问题上只会加强不会削弱。以尼泊尔为例,如果说“千年挑战计划”(MCC)从经济上增加美对尼方的控制和影响,美国原本期望的SPP则可从军事层面密切双方安全联系。
另一方面,中国与南亚小国长期形成的友好关系,或许让美国多少从以往教训中意识到“唱高调”反而会“碰钉子”。一直以来,中国与南亚小国有着宽领域、多层次的军事合作关系,军事交流、人员培训、武器装备等领域成效斐然,这不仅与双边政治、经贸等合作关系同步,也是中国外交政策不以大欺小、不恃强凌弱、相互尊重等原则在军事合作领域的真实体现。比如,孟加拉国虽然经济相对落后,但因中国装备的高性价比特别是不附加任何政治条件,从坦克战机到舰艇导弹,孟三军主战装备近70%来自中国。在人员培训方面,中国与南亚小国防务合作也硕果累累。仅过去20年,斯里兰卡三军就有110多名将领先后在中国军队接受培训,斯军甚至还有全球首个中国国防大学校友会这样的友好组织。
基于以上这些因素,南亚小国在美国这些年有条件提供军事援助、商签捆绑式军事协议时,出于维护国家利益和对华传统友谊的考虑最终予以回绝,也就不难理解了。当前,美国处处摆出要与中国恶意竞争的架势,但如果它继续高调推进,可能会加深相关国家舆论和民众有关美国正在“诱拉入盟”、逼迫“选边站队”的霸道形象。这次尼泊尔SPP事件曝光后,尼国内民意迅速沸腾就成了以后的一个“前车之鉴”。(作者是清华大学国家战略研究院研究部主任、研究员)